“喂喂喂,广播站现在发布一条通知。各科室领导请注意,各科室领导请注意……”
开会的通知,顺着厂里的广播,传遍了厂里每一个角落。
二楼会议室内。
各科室的负责人,各自提着搪瓷缸和本子涌进了会议室。
一进门,便看到赵副厂长已经坐在了次位上
供销科的科长李顺德率先开口:“厂长,粮站那边答应给咱们放粮了吗?这秋酿马上就得下粮了。”
财务科的科长吴琼也问道:“厂长,供销社的货款有消息了吗?现在帐上的钱,连下个月的电费都快交不上了,信用社又不放款……”
……
几人围着赵副厂长,要粮食的、要工资的、要人手的,总之,一大堆的困难,需要立马儿解决。
等到众人说完,赵副厂长这才拿起搪瓷杯喝了口水,淡淡道:“那个,我纠正一下啊。我是副厂长,别叫错了。今天这个会呢,是新来的厂长召集的,待会儿有问题,可以找他。”
这话一出,众人微微一怔,这上头半年都没派人来了,大家都认为副厂长要转正了,没想到,这最难的节骨眼儿,竟然来了个新厂长。
什么人这么倒楣啊……
李顺德第一个替副厂长抱不平:“厂长,这也太欺负人了……”
没等他说完,赵副厂长敲着桌子纠正道:“瞎喊什么,刚才我说了,叫我副厂长。”
其他还想替副厂长抱不平的人,瞬间闭上了嘴巴,谁都能看出来,厂长现在的心情极为糟糕。
干了大半辈子,等了大半辈子,这临门一脚的节骨眼,上头又派了个新厂长过来,换谁也难以接受。
吴科长好奇道:“副厂长,这厂长什么路数啊?”
众人落座,竖着耳朵颇为好奇,之前来的厂长有的是镀金,有的是发配,那会儿厂里虽然有颓势,可好歹还发的起工资。
眼下的酒厂就是烂摊子一个,上头还让自负盈亏,副厂长忙活了半年,愈发亏损的严重,总结就两个字‘没救’,现在就等着县里收拾烂摊子。
这个节骨眼再派人过来,反倒让他们摸不准上头的意思。
“刚毕业的大学生。”赵副厂长叹了口气,“是江南大学生物发酵专业的,专业对口,前段时间就打了招呼今天报到,我给忙完了。”
“大学生?”
“刚毕业的?”
几人忍不住惊呼。
什么样的人来当厂长他们都猜过,就是没想到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有人刚想发问,门口那儿陈明涛和张援朝,已经走了进来。
大家都认识张秘书,见他来了,便坐直了身子,静观其变。
到了桌前,张援朝笑着介绍:“给大伙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明涛,是江南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学校举荐他到咱们厂来当厂长,大家欢迎。”
他刚说完,赵副厂长便起身热烈鼓掌,“欢迎新厂长!”
副厂长带头,其他人自然不能落了面子,也都跟着鼓起掌来,张秘书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欢迎会没有,起码眼下给了新厂长面子。
他知道副厂长心里别扭,可都给他半年时间了,问题不但没解决,这厂子状况越来越差,这就说明能力不行。
“谢谢大家,还望后面我们可以同心协力,让厂子走出困境。”陈明涛边说着边坐上了主位,“废话就不说了,下面,请大家说说,现在厂子里有哪些难题。”
会议室内,除了副厂长外,科室领导一共来了3个人。
也就是说,这裕和县酒厂不光员工流失严重,就连中层领导都走了不少。
见副厂长望向了自己,财务的吴科长率先出招:“厂长,我叫吴琼,口天吴,负责财务科。不瞒您说,现在厂子很困难。眼下,马上三个月没发工资了,9月酿造车间就要下粮了,可我们还欠着粮站15万的货款,对方不肯赊粮……”
副厂长补充道:“厂长,我刚从粮站回来,粮站的康主任说了,不把前面的帐还了,就别想要粮食。这事我跑了几个月,怪我没本事……”
张援朝嘴角抽动,这事他自然知道,副厂长不但跑粮站,连局里都去了好几次。
现在厂里酒卖不掉,库里也没粮食,眼瞅着就要停工,想让县里先拨款解决这个问题,可都说了自负盈亏,当然得厂里自己想办法。
再说,这不还没到断粮的时候么。
陈明涛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写了一个‘钱’字,又抬头看向了另一人。
供销科的李顺德见状,怔了几秒,还是开口道:“厂长,我叫李顺德,负责咱们厂子的供销科。
“除了吴科长说的粮食问题,我们的销售也遇阻严重,自从两年前涨价过后,咱们的拳头产品云山烧动销缓慢。现在供销社和糖酒公司,都不愿意进我们的货。”
“为什么不愿意进货?”陈明涛问。
酒厂酒厂,自然是卖酒为主,酒都卖不出去,哪儿有钱来发工资呢。
“这个……”李顺德尴尬一笑,“主要是大环境不好,行业受阻。前两年白酒涨价,这供销社和糖酒公司大量囤货,我们销售节节高!这库存积压严重……”
李顺德摊开双手,意思很明确,前两年这些国营的商店大力进货,可动销很差,直到现在库里还有货呢。
货卖不出去,自然不可能再进货。
陈明涛没有多问,这件事他心里清楚,前两年白酒放开自由定价,酒水的价格水涨船高,大牌酒水价格一飞冲天。
像云山烧这样的中小酒厂,自然也跟在后面喝了点汤,顺着这一波春风一同涨价。
只是,行业退潮的太快,价格高企,销售受阻,裕和县酒厂,属于裸泳的那一批。
陈明涛继续在本子上把‘钱’字画了个圈儿后,又看向了最后一人。
那人当即挺直腰背,介绍道:“厂长,我是厂里保卫科的科长赵振柱。要说厂子里的问题……主要是人手少了,保卫科从原先的6个人,变成了3个,人手严重不足啊。”
陈明涛等了几秒,见他没再说,便又在本子上写了个‘人’字。
见人都说完了,副厂长补充道:“厂长,这些是厂里目前最紧要的问题。其他的小问题,就不多说了,厂里一共6个科室,您看下,现在只剩下了3个,其馀人都找关系调走了……”
副厂长一边儿叹气,一边观察着新厂长的表情。
厂子发展到现在,不少人觉得是自己能力问题,可来了这么多的厂长,也没见谁能解决这些困境。
现在厂子病入膏肓,拉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显然只是走走过场。
可刚才大家说了这么多,这新厂长面不改色,一直淡然地听着,既不惊讶也不慌张,象是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见状,副厂长凑近问道:“厂长,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面的张援朝顿时翻了翻白眼,人家刚毕业的大学生,初来乍到,连门都没认清,就问人家怎么办。
要是给人吓跑了,自己搞不好要遭殃。
正想着出言宽慰几句,那边陈明涛开口了:“问题我知道了,主要是钱和人,这个我会想办法。另外,咱们厂子的存货呢?成品酒有多少,基酒有多少,年份老酒有多少?”
这淡然的语气,竟是让在场的众人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厂长表现的这么自然和轻松。
那边吴科长正要开口,忽地,门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哗啦”一下。
关着的门被人拧开,只见七八张脸顿时探了进来。
领头的工人,朝着里面扫了一眼便问道:“那个谁是新厂长?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