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粮站的运粮车,按时开进了酒厂。
副厂长赵不柱,领着工人们去库房卸货。
工人们喊着号子,兴高采烈地搬着高粱和小麦。
只要有希望,这些人的干劲自然十足。
副厂长赵不柱站在一边,表情有点儿闷闷不乐,要是自己当初狠点儿心,不怕担什么责任,早拿白酒换粮食,这功劳不就在自己身上么?
可县里不给自己转正,凭啥要让自己担责任。
正郁闷着,供销科的李顺德只是在场看了几眼便要回去,见状,赵不柱连忙叫住:“我说老李,这在入库的时候,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李顺德摊着双手:“副厂长,我最近忙啊。”
“忙?是不是又要去外面瞎逛?”赵不柱语气不忿,“你要是争点儿气,去把供销社的款要回来,也省的这么多琐事。”
李顺德顿时瞪大了眼睛:“副厂长,您不能这么说啊,供销社你也不是没去过,这钱有这么好要吗?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找人打样。”
赵不柱有点儿意外:“打样?打什么样?”
“厂长让打的酒标。”李顺德从怀里掏出两张纸,神秘道:“咱们厂马上要出新产品了。”
伸手接过,看到上面42度清香型白酒的字样,赵不柱一脸的不解。
“这厂里的大样早就灌装完了,上哪儿弄42度的酒样来?”
云山烧的大样早就灌装完了,现在厂里唯一还在开工的,只有酿酒车间和制曲车间,包装车间已经歇了两个月。
“当然是重新勾调啊,您不知道?”李顺德也有点意外,“吴科长不是把你侄女推荐去给厂长当副手了吗?我以为你知道这事。”
“要调酒?”
副厂长赵不柱瞪大了眼睛,厂里剩下的原酒什么货色,他清楚的很。
裕和县酒厂并没有按照酒体等级来储藏原酒,收原酒的人,要靠自己的本事来选。
这200吨酒之所以能被剩下,完全是在卖原酒的时候,被淘汰下来的。
那些好的酒,几轮筛选下来已经被挑走了,剩下的这些次级酒,调出来的酒,又是什么好货色?
……
陈明涛带着两人,忙碌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把这些酒样品了一遍。
不品还好,品完之后,心却是更凉了。
怪不得这批原酒要亏本卖的,这种酒拉回去勾调出来的酒,只能说喝不死人。
当然,勾调勾调,本就是多种酒体的排列组合。
“这样,总共32个酒样,你们俩把这些酒样两两配对,再进行一次组合。”陈明涛边说,边挪动着桌上瓶子的位置。
有的几个堆在一起,隔壁就两瓶,有的是两瓶映射在一起。
陈明涛根据之前记忆中的口味,优化了串行组合。
忙完,指着桌子看向两人问:“明白这个意思吧?一对多就是,这一个和这些每个组合一份……”
两人听完连连点头,好歹也是高中生,这个意思还是明白的。
王强有点儿不解:“厂长,今天不是品完了么?这样组合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就是最大化消耗库存。”陈明涛解释道:“为什么要勾调?因为原酒度数太高,就算是再好的酒也容易烧胃,必须勾调破度,而白酒的排列不但要考虑风格,还要最大化节约成本。”
裕和县酒厂剩下的原酒,除了那2吨的老酒外,剩下的可以算得上是仓渣。
可剩下的200吨仓渣总不能亏本卖吧,得最大程度消耗掉这批酒。
就算没有这批量级酒,新酿出来的原酒,也有优劣之分,都拿优级酒来调,那剩下品质差的总不能贱卖吧。
何况,优级酒的产量相对来说,还低不少,大部分都是中下级的原酒。
一瓶成品酒的比例,一般是多种酒体混合而成,比如优质的1年基酒占35,2年的次级占25,1年的次级占比10,再加之水,把酒体从70度酒,破度到适合饮用的50度左右……
组合完毕,最后再加之一点儿调味酒,大功告成。
这样,所有的酒体,都可以参与到勾调来,才能最大化减少成本。
毕竟,陈明涛要勾调的,只是一款低端的入门口粮酒,只要味道过得去就行。
……
临近下班。
穿着白大褂的赵喜娟拿着笔记本,哼着轻快曲调,朝着酿酒车间走去。
路上,遇到的工人一脸的惊奇,纷纷询问赵喜娟调去了哪儿。
一一作答后,赵喜娟这才掀开了车间的门帘。
车间里,赵得柱光着膀子,正带着一群人在上甑。
除了几个徒弟之外,其他车间也调来了几人,此刻正专注地看着赵师傅的操作。
紧握木锹,赵得柱铲起一锹酒糟,平缓地铺向甑里,嘴上解释道:“上甑不能用蛮力,动作要缓,哪儿冒气就撒哪里。”
“大伯!”
赵喜娟叫了一声。
赵得柱回头一瞧,看到赵喜娟穿着白大褂,顿时有点儿意外,把木锹递给了旁边的人,便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刚才在实验室品了一下酒样,有些问题要反馈下。”
赵喜娟边说边摊开笔记本,把之前记录的‘掐头去尾’、曲块问题一一说了一遍。
赵得柱本想反驳,可听着侄女说的问题,前两年的几批酒里,确实犯过这些毛病。
“还有啊,刚才厂长说了,这最后一批酿完后,要抓紧时间养护地缸。”赵喜娟合上本子叮嘱道。
赵得柱的几个徒弟,也围了过来,听到赵喜娟这么一说,有人好奇道:“喜娟啊,厂长教你们品酒,是要干什么啊?”
赵得柱也很好奇,静静地听着。
“云山烧不好卖,当然要开新产品了,包材已经让吴科长去打样了。”赵喜娟说。
众人有点儿意外,赵得柱不解道:“这酒谁调呢?质量科都没人了,难道让县里去其他酒厂请?”
“当然是厂长自己调,这些问题就是他品过后说出来的。”赵喜娟有点儿自豪,今个自己可学了不少真本事。
“厂长会调酒?”张建国一脸的狐疑,“厂长不是生物发酵专业的么?这和调酒也不搭噶啊。”
众人纷纷点头,调酒可比酿酒难多了,发酵问题他们干个两三年都能知道,可调酒在厂里一直很神秘。
否则,王强和赵喜娟,也不可能放弃轻松岗位,往这质量科里钻。
“当然会调了,厂长还教我们品酒呢。”赵喜娟理直气壮,“不和你们说了,我还得回去加班呢。哦,对了,厂长和食堂说过了,以后加班的人多顿免费晚餐,记得去吃。”
等到赵喜娟说完,众人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厂子里的待遇一减再减,没想到,这断了许久的晚餐,终于又安排上了。
“师傅,这新厂长还真够意思啊,以后咱们不用饿着肚子加班了。”张建国很是兴奋,转念一想,却又狐疑道:“这调酒,厂长真的懂吗?”
赵得柱白了他们一眼:“抓紧干,粮食都到了,算着日子,下周必须得下粮,别眈误了秋酿。”
嘴上这么说,心中不免摇头,他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最敬重的就是质量中心那些工程师。
一款合格的成品酒,可不是那么容易调出来的,何况,现在厂里剩下原酒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