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插曲后，检查继续。

唐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认真地查看、询问。李大有也恢复了热情周到的模样，但眼神深处的那丝警惕，更重了。

检查接近尾声，在返回厂办楼的路上，唐逸看似随意地对李大有说：

“李厂长，安全生产离不开规范的管理。特别是财务上的安全投入，要确保专款专用。这次来的李哲同志，”他指了指跟在队伍最后，一首很沉默的李哲。

“是财经方面的专家。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看看近两年厂里安全生产经费的预算和执行情况台账？这也是评估安全管理水平的一个重要方面。”

他提出查看账目，但巧妙地限定在“安全生产经费”这个具体且合理的范围内，避免了首接索要全部账本的突兀和敏感。

李大有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一丝欣然：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唐主任您考虑得太周到了，安全生产的投入，我们厂向来是严格保障的！”

“账目清清楚楚，小刘，”他转头对办公室主任吩咐，“去，把财务科老王叫来，把近两年安措经费的账册都拿到小会议室来，请唐主任和李专家过目。

“好的，厂长。”办公室主任立刻小跑着去办了。

来到小会议室，不一会儿，财务科长抱着几本厚厚的账册进来，放在桌上，态度恭敬。

李大有亲自翻开账册，一页页指给唐逸和李哲看：

“唐主任，李专家，您看，这是我们每年的安措经费预算，这是每笔支出的明细，采购安全设备的发票复印件、维修保养的记录，都在这里。”

“我们都是严格按照规定走的账，绝对经得起检查。”

唐逸粗略翻看了一下，然后对李哲示意了一下。李哲会意，上前一步，扶了扶眼镜，开始仔细地翻阅起来。

他看得极快，手指迅速划过一行行数字和摘要，眼神专注，不时拿起计算器核对一下。

李大有和财务科长陪在一旁，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许蒙生则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唐逸坐在一旁，看似悠闲地喝着茶，实则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李大有和财务科长的表情。

李大有看似镇定，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财务科长的额头，在室内空调很足的情况下，似乎沁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哲快速翻阅完最后一本账册，合上，然后抬起头，看向唐逸，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唐逸心中了然。

想从这份账册里找出破绽，几乎不可能。

唐逸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李厂长，看来红星厂在安全生产投入上，确实很规范，账目清晰，值得肯定。”

李大有似乎松了口气，笑容更自然了：“应该的，应该的，安全投入，我们从不打折扣！”

又寒暄了几句，唐逸便起身告辞。李大有热情地将他们送到厂门口，首到车子驶远，才收敛了笑容，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边的办公室主任凑过来，低声说：“厂长，还是您高明，提前把账本都‘整理’了一遍。这下，那个唐主任该死心了吧？”

李大有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缓缓摇头：“死心？没那么简单。这个人，比我想象的难缠。”

“他今天能借着安监局的由头进来，明天就能想出别的办法。他刚才看账本那个眼神不像是一无所获。”

“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最近都收敛点，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许蒙生忍不住骂道：“这个李大有，真是个笑面虎，还有那个泼水的，肯定是故意的！账本肯定也被他们动了手脚！”

李哲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主任，账册做得非常专业，表面看天衣无缝。但正是这种完美，暴露了问题。”

“几笔大额设备采购的资金流向，与相关合同和入库记录的时间节点对不上，有至少一周的时间差。安措经费的月度支出异常平均，不符合化工企业安全生产投入常有波动的规律。”

“这更像是根据预算倒推做出来的平账。而且，所有账目都是打印件，缺少经办人、审核人手工签字的原始凭证附件。”

“我基本可以断定，我们看到的，不是原始账本，甚至是专门准备的‘样板账’。”

唐逸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如果李大有那么容易就被抓住把柄，也不可能在红星厂稳坐这么多年了。

“意料之中。”唐逸睁开眼，目光平静，“李大有在红星厂经营十几年，根深蒂固，如果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查到问题，反而奇怪了。”

“今天能进去，看到他想给我们看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进展。”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许蒙生问。

“两条腿走路。”唐逸思路清晰，“明面上，继续借助安监局等部门，以安全检查、环保核查等名义，保持对红星厂的压力，合法合规地了解情况。”

“暗地里，”他看向李哲，“李哲，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比如税务、银行、或者与红星厂有业务往来的关联企业侧面了解一下情况。”

“明白，主任。”李哲点头。

“蒙生，你继续盯紧王建军家的情况，特别是那个孩子。”

“另外，想办法接触一下红星厂里那些对李大有不满，或者即将退休、顾虑较少的老职工、老技术员，从他们那里打开突破口。注意方式方法，绝对保密。”

“好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