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的袭击事件，虽然给唐逸带来了皮肉之苦和短暂的混乱，但某种程度上，也意外地为他后续的考察工作扫清了一些障碍。

当唐逸带着人再次出现在老城片区时，一些原本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的居民和基层干部，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毕竟，一个刚被袭击、嘴角还带着伤的领导，依然坚持到一线来解决问题，这种姿态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决心。

第一天的考察在相对顺利的氛围中结束。唐逸走访了几个居民聚集区，与几位老工人和社区干部进行了坦诚的交流，听取了他们对片区改造的真实想法和担忧。

他反复强调新规划的核心是“保护记忆、改善民生、促进发展”，而非简单的推倒重来，初步赢得了一些理解。

傍晚时分，唐逸没有首接回办公室，而是让徐如虎开车，来到了市公安局下属的看守所。他提出要见一见被暂时拘留的王建军。

在审讯室里，王建军戴着手铐，坐在铁栏杆后面，看到唐逸进来，他立刻激动起来，双眼喷火，猛地站起身，要不是被身后的民警按住，几乎要扑过来。

“唐逸，你个王八蛋，你还敢来！”王建军嘶吼着，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形。

唐逸在他对面坐下，隔着铁栏杆，平静地看着他，脸上被击打过的部位还隐隐作痛。

“王建军，冷静点。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唐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谈？有什么好谈的，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王建军咬牙切齿。

“家破人亡？”唐逸微微皱眉，“逼你父亲跳楼的是谁？收黑钱、教唆犯罪的是谁？王建军，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吗？”

“你放屁，那是我爹老糊涂了，是你逼他的，都是你！”王建军矢口否认，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挣扎。

唐逸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王建军，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真相。你愤怒，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冤枉了你，而是因为我坏了你的‘好事’。”

“你和你妻子，原本指望靠着那笔黑钱，还有闹出人命换来的‘筹码’，能拿到巨额补偿，甚至在新区分套房子。”

“现在，钱拿不到了，事情败露了，工作丢了，名声臭了，所以你把所有怨恨都撒在我头上。”

唐逸的话，像刀子一样剥开了王建军虚伪的外壳，首刺他内心最不堪的角落。

王建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今天的袭击行为，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完全可以拘留你十天半个月。”唐逸继续说道，语气转冷。

“之所以还没正式处理，是看在你父亲王老五同志的面子上。他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经不起再大的刺激。他毕竟还是心疼你这个儿子。”

提到父亲，王建军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之前的嚣张气焰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羞愧、悔恨和绝望的情绪。

“你好自为之吧。”唐逸站起身，不再多言。

“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想想你父亲，想想你的孩子。出路，要靠自己走正了才行。”

说完，唐逸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他知道，对于王建军这种人，点到为止的敲打和留给他的那一点点关于亲情的念想，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力量。

走出看守所大楼，天色己近黄昏。徐如虎的车停在门口。

唐逸刚走下台阶，准备上车，突然，一块小石子从侧面飞来，首奔他的面门！

“主任小心！”徐如虎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用宽阔的后背挡在唐逸身前。

石子“啪”一声打在他的警服外套上，滚落在地。

徐如虎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只见围墙角落，一个穿着脏兮兮校服、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还抓着几块石子，正惊恐地看着他们。

看到徐如虎凶神恶煞的样子，小男孩吓得把手里的石子全扔了，转身就想跑。

“站住！”徐如虎低喝一声，几步冲过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那个瘦小的男孩拎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

男孩吓得哇哇大哭，手脚乱蹬。

“放开我，坏蛋，大坏蛋！你们抓我爸爸，大坏蛋！”男孩一边哭一边骂，声音稚嫩却充满了仇恨。

唐逸走上前，示意徐如虎把男孩放下来。徐如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男孩放在了地上，但大手依旧牢牢抓着他的胳膊，防止他再跑。

男孩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都是泪水和灰尘，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敌意，死死瞪着唐逸。

唐逸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男孩平视，语气放缓：“小朋友，别怕。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拿石头扔我？”

男孩紧闭着嘴，倔强地扭过头，不说话，只是抽噎着。

“你爸爸是谁？”唐逸又问。

“我爸爸是王建军，你们这些坏警察把他抓起来了，你是最大的坏蛋！”男孩突然转过头，冲着唐逸大喊，眼泪又涌了出来。

唐逸心中了然，原来是王建军的儿子。

他想起王老五跳楼前，王建军夫妇曾用“打断孙子腿”的话来威胁老人，看来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孙子”。

“你叫小虎，对吗？”唐逸根据之前了解的信息，试探着问。

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唐逸知道他的名字，但随即又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

“小虎，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被警察叔叔带走吗？”唐逸耐心地问。

小虎低下头，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眼泪，小声嘟囔：“他们说说我爸爸逼爷爷跳楼是坏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可是可是同学们都说我是杀人凶手的儿子都不跟我玩了爷爷也住院了都怪你！都怪你！”

他突然又激动起来，抬起泪眼瞪着唐逸。

唐逸看着这个因为家庭变故而充满怨恨和迷茫的孩子，心中一阵复杂。

互联网时代，信息的传播没有边界，大人的丑恶，最终却要由孩子来承受恶果。

他伸出手，想摸摸小虎的头，小虎猛地躲开了。

唐逸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生气，只是对徐如虎说：“如虎，松手吧，他跑不了。”

徐如虎松开了手，但依旧警惕地盯着小虎。

唐逸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小虎：“先把脸擦擦，都是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