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主任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坚决不认可拿酒抵债这法子。
旁边的赵副厂长也是摇头,这酒拿给粮站,人家也变现不了啊,换成他,他也不愿意。
何况,这还是不合规矩的事。
陈明涛胸有成竹,笑着问:“康主任,您觉得云山烧在裕和县的地位怎么样?”
“红白喜事那当然是首选。”康主任下意识地说,“可是你们的价格太贵了,涨了一倍,谁能喝得起?现在都喝外地的便宜酒啦。”
一瓶20块,就算是康主任自己也舍不得喝呢。
“白酒的价格什么时候便宜过?”陈明涛打着哈哈,“您也说了,这酒是刚需,红白喜事都要用上,这马上天就冷了,还有中秋、春节,这员工福利也能消耗不少啊。”
“那点儿须求才多少?你们欠的可是15万的粮款。”康主任连连摆手,“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今年虽然大丰收,可发20块一瓶的酒,也太奢侈了,何况,这粮站拢共才多少人,又能消耗多少。
见康主任松了口风,陈明涛继续劝说。
“白酒是刚需,谁家过节不整点儿?康主任,这酒能销出去。我欠你们的粮款,难道你们就不欠别人的钱?”陈明涛的语气透着点儿诱惑,“抵了这批酒,您也可以拿这酒去跟别人抵啊。”
康主任眉头一挑,自己这粮站还真欠别人的钱。
陈明涛继续劝说:“没办法啊,现在企业都难,你欠我钱,我欠你钱,信用社又不放款,总不能被这样拖死吧?咱们的云山烧和您的粮食一样,那都是刚需。”
“别和我套近乎,不喝酒死不了,不吃饭得饿死。”康主任连忙摆手,语气却是软了下来,“这样做,不合规矩吧?”
倒不是说康主任清高不喝酒,云山烧在本县几十年,除了价格贵点没毛病,只是这15万粮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凡事得讲究个章程不是。
“合规矩,当然合规矩。”陈明涛凑上前,正色道:“康主任您放心,这事是上头允许的,今年3月就下过文档,要清理这些三角债的问题。”
三角债的问题拖垮了不少企业,面对这种情况,以物抵债是普遍现象,只是陈明涛没想到,这山西小镇尤为的保守。
白酒可是刚需品,现在市场经济还不发达,等再过几年,拿酒抵债这件事十分普遍,谁家过年不得用点儿酒?
康主任一脸的狐疑,对着门外喊道:“小张,你查查,今年三月上头有没有下达什么‘三角债’的文档。”
门外当即有人应了一声。
收回目光,康主任眉头依旧紧皱:“陈厂长,这15万的粮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要是抵债,总得给个合理的价格吧。”
让他按照20元一瓶来抵债,他可没这个本事把酒抵押出去。
“这个您放心,按照出厂价给你,一瓶12块钱。”陈明涛说,“到时候你按照15块抵出去,一瓶还能多赚3块!”
云山烧的出厂价是9块8,这个价格肯定不能给,要是太便宜,这粮站低价处理了,影响到了渠道价格,那可就麻烦大了。
12块,是陈明涛计算过的价格,不高也不低,粮站有利润,第三方也有利润,就算是倒入市场,也接近零售价,影响不大。
听到这个报价,康主任顿时眉头舒展,心思翻腾起来,要是真给这个价格,反倒是还能大赚一笔。
云山烧只是卖的慢,并不是卖不掉,何况白酒也不怕过期。
只是,这15万的量,还是太大,短期内,肯定收不回来。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走了进来,小张把一份红头文档递给了康主任。
“主任,这是刚才查到的,3月30号下发的,《关于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清理“三角债”工作的通知》。”
康主任点了点头,拿过文档细细翻看,还真如陈明涛说的一样,上头对于近几年这三角债的问题很是重视。
赵副厂长这时候嘀咕一声:“这算不算投机倒把啊?”
“这怎么能算投机倒把?”陈明涛忙接过话茬,“投机倒把是个人牟利,这抵债是为了粮站,两者根本不相干啊。”
“对对对,厂长说得对。”赵副厂长一脸的尴尬,忙点头道。
厂子现在的局面,赵副厂长想过四个办法。
第一,让县里出面解决,让供销社给钱,让粮站拨粮。
第二,让县里的供销社放款,帮助酒厂走出困境。
第三,把厂里最后的次级原酒卖了,暂时渡过难关。
第四,让厂里的员工捐款,抵砺同行共度风雨。
前两个方法推动不了,他准备用第三个方法,至于第四种,要是厂子没找到门路,是最后必然的选择。
可即便让员工捐款,赵副厂长也没想过,拿酒来抵债,从康主任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这不合规矩。
眼下,康主任显然是动心了,云山烧是难卖,可并不是卖不掉,旺季就要来了。
“康主任也不是外人,没什么好瞒的。”陈明涛准备再添一把火,“如果粮食不到位,厂子开不了工,离破产也不远了。我们应该是粮站最大的客户吧?”
康主任眉头紧锁,没有搭话,心中在飞速计算着利弊。
“我算了下,厂里一共有3000个地缸,按照一个地缸一次投粮260公斤算,一年可以投粮9次。”
这些帐他昨晚在招待所就算好了。
“折算下来,一年所要的粮食是7000吨,要是厂子倒了,康主任,这么大的窟窿可不好补啊。”
这还是按照大曲清香28天的发酵周期算的,如果换工艺,这所要的粮食消耗,要再翻一倍。
说完,陈明涛便静静地看着康主任,他相信这笔帐,对方会算。
康主任当即翻了翻白眼:“你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你们厂的3000口地缸都能投产?”
“那就看康主任帮不帮这个忙了。”陈明涛不置可否,“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相信往后的粮食须求只会更多。”
闻言,康主任沉默下来。
这新来的厂长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都是兄弟单位,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本就是想让县里出面解决,可到头来却是派了个新厂长。
显然,这次的粮款想让县里来兜底,是不太可能。
赵副厂长的心中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本以为这粮站和供销社一样,只是来混个脸熟而已,没想到新厂长当面就要解决这15万的粮款问题。
要是真把这粮食问题解决了,厂子正常生产,接下来只要把那200吨的原酒卖掉,把工资一发,这跟脚就站住了。
想到这,他凑近低声道:“厂长,这……不妥吧?12块抵给粮站,要是低价流出去,把供销社和烟酒公司得罪了,没了渠道厂子可就真完了。”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儿懂这白酒行业里的道道,渠道为王、价格就是生命线,别真让他把厂子给做死了。
陈明涛闻言,顿时面露难色,片刻后看向康主任笑道:“我相信康主任不会把货乱抛的,那就真成了投机倒把。”
赵副厂长还想说话,陈明涛直接摆手:“我是厂长,出了问题我个人负责。”
那边的康主任也想通了,从桌上拿起一包拆开的红梅,起身给陈明涛和和赵副厂长一人散了一根,边散还边说: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